與那男子不過咫尺之隔，他一直都沒說話，但一團黑之中，她還是能感覺得到，他一直在看著她，就像狩獵者捕食獵物一樣，那眼神，隔著迷霧，她也能察覺出來，赤裸裸的，不帶半點兒溫情。

雙喜怒火慢慢平息，取而代之變成了害怕。

他似乎有所察覺，竟然輕輕環抱住她，輕輕的，在她耳邊嘆了一口氣。

她神經繃緊，錯愕之間，竟覺著這聲輕嘆耳熟的很，不敢置信的，她試探著，小聲的喚一句：“趙一鳴.....”

那男人將她摟得更緊了些，並沒有答話兒。

她想要拉開帷幔，他似乎知道她的心思，抱著她不許她動作，雙喜心中五味夾雜，惶恐著，害怕著，心裏打起滔天巨鼓，在這震耳的咚咚聲中，她的手順著那男子衣裳，順著他胸膛，一點點爬上他肩頭，鉆進他衣衫裏，他驀的繃緊身子，她不管不顧，手指輕輕摩挲上他肩頭。

那裏的皮膚粗糙，不似趙一鳴的，心一點點沈下去，她咬著牙，黑暗之中，繼續摩挲，他的呼吸越發急促起來。

很快，手底下就摸到了明顯的印記，一排兒過後，又是一排兒.....

那是她的牙印，許久之前留在他身上的，他一直都沒舍得抹藥，就讓那印子留下了，猶還記得漫天桃林花雨之中，他還笑話過她，牙口比小狗子都好的....

錯不了了，真是趙一鳴！

心頭擂鼓，響聲驀歇，雙喜唇角哆嗦的不成話，猛的環上他脖子，埋頭在他左肩處，又狠狠咬了下去。

他悶哼一聲，沒有動作，雙喜又氣又怒，想罵他，心中一酸，卻再咬不下去，只覺著那憋屈排山倒海一樣，直沖著她來，要將她徹底湮沒。

她很快就松了口，剛擡頭，就重又被趙一鳴圈在懷中，合著口中的血腥，他重重吻了上來......

是渴望，還是報覆，亦或是思念？

她流著淚，回應他，剛剛才吻過的，這刻卻更像是久別重逢，更像是情人之間的親昵，趙一鳴不再那般粗暴，一點點的，細膩的，好像呵護珍寶一樣對待她，雙喜生怕他再一言不發，就這般消失不見，也主動的輕吻他，抱緊他。

厚厚的簾幕之外，聲色犬馬，歌舞升平，這一方小小的暗黑裏，兩人做賊一樣，緊緊相依，偷得片刻溫存，哪怕這一刻如絢爛的泡沫，轉眼就將消散，至少這一刻，肌膚相貼，唇齒相依，用體溫溫暖彼此，這一刻，至少還是真實的....

眼淚終究是忍不住，濕滿面頰。

趙一鳴帶著她來到三樓頂處，沒了燭籠燈火，這冷清清的暗夜裏，頂樓處涼颼颼一片，可依舊抵不住心裏的涼意。

他背對著她，迎著暗夜，看向那抹彎月。

涼風又起，衣袖隨風而舞，風裏攜裹的涼意，順著肌膚，一點一點的爬上來，涼到人心裏去。

雙喜抱緊身子，哆嗦了下，低低的問：“你是打算躲我一輩子嗎？若今日不是你，也許我就被別人欺辱了，你是不是也會無動於衷，不管不顧？”

若今日不是他，她真不知該怎麽辦，可他這樣逃離的態度，更讓她心寒，難道兩個人，就不能與普天之下的尋常情侶一樣，安安生生，平平凡凡的過日子，非要讓她一人為他擔心受怕，非要她寒了心，徹底放棄他，才是如他所願？

想到此處，渾身上下，好像更冷了，跟被人澆了盆涼水一樣，徹骨的涼....

月夜之下，趙一鳴終於緩緩轉過身來，慢慢的一步一步，靠近了她。

雖然看不清他神色，卻依舊能覺察出來，他周身淡淡的哀傷之意。

雙喜擡起頭，張了張口，想說什麽，到底還是沒說出來。

他在她身前兩尺遠站定，半晌，才緩緩開口，說出的話卻讓人打心裏涼，

“你已過了及笄，尋個靠得住的男子嫁了，莫要再浪費時日在我這裏....”聲音都是嘶啞的....

“你...你說什麽？”雙喜怔住，呆楞一樣，看著他。

涼風吹起他額面上的碎發，他似乎很久沒有打理過頭發了，連發絲都是不羈的，張揚淩亂的，與以前的矜貴天差地別，眉眼依稀還是那個眉眼，卻多了許多的悍匪狠厲之氣.....

雙喜搖搖頭，不敢置信，忍不住往後倒退兩步，喃喃自語道：“你說什麽，我不明白....”

她不敢相信，片刻之前，還抱著她，吻得她呼吸都不能的男子，轉眼就說出這樣絕情的話來，他真的是趙一鳴嗎？

真的是那個，把娶她掛在嘴邊的男人？

忍不住再往後退了兩步，她努力咬著唇角，擡眼看他。

趙一鳴依舊靜靜站在那裏，沒有動，風吹起他的袖擺袍角，她才註意到，他連衣裳都換了風格，全身上下，皆成了一身利索的黑，那袖子都是貼身的，若蒙個面，這暗夜下，想來躲在哪裏，都能與夜色溶於一處了。

那個烏發白袍，月夜竹林下，聽風執笛，脈脈含情的溫柔男子，再也不見了....

雙喜心裏難過越甚。

“還等一刻鐘，怡紅院的客人就將聚集前樓，我送你從後門離開，這不潔之地，以後都不許再來！”

他不再解釋什麽，倒是丟出這樣一句涼颼颼的話。

雙喜臉色蒼白，不知他到底說了什麽，再弄明白他要與她分手之後，猶還杵在震驚之中，剜心一樣難受著。

她搖搖頭，驀的上前兩步，拉住他衣擺，哽咽道：“趙一鳴，你要我嫁給別的男人，是不是？”

咫尺之間，她終於能看清他的神色，冰冷的，毫無表情的，哪怕她說完這樣的話，他臉上也涼涼的，不見半絲變化。

他就跟一顆松樹一樣站著，直挺挺的站得筆直，再雙喜的反覆搖晃之下，他也不再動彈分毫。

她心裏越發難過起來，又低聲重覆道：“你要我嫁給別人，是不是？”

她緩緩靠近他，環抱住他後腰，擡起頭，流著淚，看他。

他眼裏依舊涼涼的，就跟此刻他的人一樣，沒有了半點暖意，她的擁抱得不到他半點回應，好像片刻之前，那簾幕暗夜下的男子，是別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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